传销的组织者领导者在实施一定时间的传销活动，并达到了法律规定的三层三十人的立案标准，但此后主动终止传销活动，停用涉案App,并安排将大部分未分配款项退还给会员。此种情形是否认定为犯罪中止。
【案情简介】
笔者正在办理一起组织领导传销活动案件。被告人长期从事茶叶销售，2021年底接受他人建议通过创新模式销售茶叶，即开发App通过互联网线上游戏奖励等方式吸引会员销售茶叶，其实质主要是多层返利方式进行销售，达到了传销犯罪所规定的三层以上，且涉案人员上百人，涉案金额达千万。对于被告人已经构成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辩护人没有异议，但是笔者经过案卷审查发现本案一个情节，被告人在运行两个月之后主动停止该模式的销售，关闭APP停止吸收会员，并将已经收到的未分配款项退还给会员。对该情节如何评价，此种情形是否应当认定为法律规定的“犯罪中止”？
【焦点分歧】
如果被告人具有犯罪中止情节对于其量刑具有重大影响，笔者将该案件焦点问题与事务所同行讨论，发现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
第一种意见：本案不存在犯罪中止的问题，其理由在于本案被告人涉及的组织领导传销活动已经是犯罪既遂，在犯罪既遂的情况下当然的不存在犯罪中止问题，因此本案不具备犯罪中止。
第二种意见：本案可以认定犯罪中止，其理由在于本案系被告人实施组织领导传销活动过程进行之中，其主动放弃继续的传销犯罪，并将已经收到的传销资金予以返还减少犯罪结果的发生，符合犯罪中止的法律规定。
【分析意见】
笔者对两种不同观点都进行了思考和分析，一度比较纠结和迷茫，两种观点都有一定的道理和理论依据，综合分析后笔者倾向于第二种意见，并分析理由如下。
一、传销活动虽然已经既遂，但犯罪既遂后并非必然的就不存在犯罪中止;
关于犯罪既然后是否存在犯罪中止的问题，普遍的一种观点认为犯罪既遂后，犯罪行为已经完成，也满足了犯罪的全部构成要件，被告人此时已经不具备放弃犯罪的条件，因此当然的不存在犯罪中止问题，这个观点是一个法律理论。但笔者查阅了现行刑法的条纹，在法条中并未规定犯罪既遂后就不能构成犯罪中止，因此从法律规定的角度而言，并不能得出犯罪既遂后就不能构成犯罪中止的结论。
《刑法》第24条规定：“在犯罪过程中，自动放弃犯罪或者自动有效地防止犯罪结果发生的，是犯罪中止。”根据刑法的该条规定，满足犯罪中止只要做到“自动放弃犯罪”和“自动有效地防止犯罪结果发生”中任意一项，即可构成犯罪中止，对于“自动放弃犯罪”这个条件当然是应当在犯罪既遂之前，但是第二种情形“自动有效地防止犯罪结果发生”和犯罪既遂与否并不必然相关，也不是必然的前提条件。即使从犯罪形态来说已构成既遂，但只要能自动有效地防止犯罪结果发生，依法就应认定为犯罪中止。因此认为犯罪既遂后不存在中止的说法并无法定依据，并且与犯罪中止的法律规定相悖。
另外，从法律价值分析来看，如果认定犯罪既遂后就不存在犯罪中止，那么存在一种阻止犯罪人员在构成既遂状态后主动有效地防止犯罪结果发生的不良导向，不利于鼓励犯罪人员及时悔罪，这对于保障社会利益、及时制止犯罪和防止犯罪后果发生不利，这显然与立法初衷相违背。
遂后还未出现犯罪结果的，通常会发生在危险犯中，当行为人实施的行为已使侵犯的客体处于危险中，即构成既遂，但这时客体并未受到现实的伤害，如果此时行为人主动采取措施有效防止犯罪结果发生，笔者认为，还是应认定为犯罪中止。至于《刑法》第24条规定的这种情况下应免除处罚，对于重大的危险犯，究竟是免除处罚合适还是减轻处罚合适，或许值得探讨，但这已经是另一个问题了。
二、传销活动行为在持续状态过程中停止，犯罪行为发生在犯罪过程中，而不是犯罪完全行为结束之后，符合犯罪中止所要求的“犯罪过程中”的要求;
关于传销既遂状态下不认为存在犯罪中止的观点中的主要理由是认为犯罪已经达到既遂的全部构成要件，犯罪行为已经完成，因此认为不存在犯罪中止。但实际上法律对犯罪中止所要求条件是犯罪过程中，犯罪中止必须发生在犯罪过程中，而不能发生在犯罪过程之外这是没有争议的。但犯罪既遂并不意味犯罪过程的结束，这里的犯罪过程，包括预备犯罪的过程、实行犯罪的过程与犯罪结果发生的过程，这些过程都应当理解为是犯罪过程中。
具体到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犯罪分析，从最开始的策划组织，到较少人数参与，到最后持续发展人员是一个长期持续过程，特别是后续发展人员过程虽然犯罪已经既遂但后续持续时间会很长，可以说只要组织存在持续发展人员参与都应当认定是在“犯罪过程中”，这个过程包括了犯罪行为的持续发生和后果的持续产生，犯罪行为并没有结束，因此完全符合犯罪中止所要求的在“犯罪过程中”这一个基本时间要件。
三、本案停止了全部传销犯罪活动，并采取退款措施，符合犯罪中止所要求的有效地停止了犯罪行为或者有效地避免了危害结果;
犯罪中止有两种行为表现方式，其一就是有效停止犯罪，其二有效避免损害结果的发生，两者只要满足任何一个条件就成立。就组织领导传销案件而言，作为组织者有效停止犯罪不仅仅是自己不再参与犯罪，而且是需要将这个传销组织犯罪活动停止下来，在本案中被告人通过停止app运行，停止销售等方式实际是完全阻止了犯罪继续发生，应该认定为符合第一个要件。
同时，“有效防止犯罪结果的发生”是另外一种表现方式，有些时候犯罪的客观行为已经完成，但是犯罪结果还没有发生，比如行为人已经点燃财物放火，但大规模燃烧还需要一个时间过程，此种情形“有效防止犯罪结果的发生”就是一个关键判断标准。在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中，其犯罪结果是一个持续扩大的过程，其中之一的表现出来的后果就是规模越来越大，损失资金越来越大。被告人通过停止经营解散组织退还资金方式实际是减少犯罪后果的发生。需要说明的是“有效防止犯罪结果的发生”是否就要求不能产生犯罪后果，有一种观点认为在传销案件中尽管行为人停止传销组织，退还部分款项，但实际传销组织已经形成且并非所有款项都退还完毕，后果还是存在的，没有达到完全防止犯罪结果发生的条件。这种理解过于狭隘，关于防止犯罪结果发生应当是针对该犯罪的主要犯罪后果，而并非要求完全没有后果，这点从刑法24条关于犯罪中止条文中“对于中止犯，没有造成损害的，应当免除处罚;造成损害的，应当减轻处罚。”可以得出结论，即使犯罪中止也是可能造成损害后果的，因此防止损害结果的发生应当审查主要犯罪后果，而不是强调完全没有后果。在传销案件中防止了传销规模组织 的扩大和涉案资金的增加，应当认定是有效防止犯罪结果发生。
四、行为人有条件继续实施传销犯罪活动而主动放弃犯罪，符合犯罪中止必须是主观上主动放弃犯罪的基本要件。
关于犯罪中止的主动性问题，必须是行为人主观上具有中止犯罪的决意。行为人在客观上能够继续犯罪和实现犯罪结果的情况下，自动作出的不继续犯罪或不追求犯罪结果的选择。对于这点是毫无争议的犯罪中止构成要件，在此不做赘述。
上述分析是基于个人理解总结，关于犯罪既遂之后是否可以认定为犯罪中止的确实存在不同理解。针对正在办理的传销案件情况，笔者将提出被告人有犯罪中止情节的辩护意见，期待实践中的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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